《被时代裹挟的人》
时间:1980年,文革结束四年后
地点:上海,一个老旧的工人社区
人物:
- 李文革(32岁)——曾经的红卫兵小将,如今是一个普通工厂职员
- 李承德(68岁)——他的父亲,过去是皇汉政府的小官员,在文革中隐瞒身份存活
一、审判时代的人
1980年冬,上海的风吹得比往年更冷。
李文革站在小巷的尽头,望着街头的墙上贴着的最新公告。那是一份政府发布的“关于文革期间错案的平反通知”,上面写着:
“凡因‘历史反革命’‘右派’‘走资派’等罪名被批斗、关押、迫害的同志,将进行平反,并恢复公职及名誉。”
文革结束四年了,审判的风向彻底变了。那些曾经被押上台批斗的“反革命分子”,如今一个个得到了“平反”——然而,那些曾经参与批斗的人呢?谁来审判他们?
李文革的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恐惧。他忽然意识到,自己和父亲一样,都曾是“被时代裹挟的罪人”,都曾站在历史的洪流里,做过自己现在不愿回忆的事情。
二、父亲的沉默
他回到家里,父亲正坐在饭桌前,眯着眼喝着一碗热茶。自从文革结束后,父亲的身体明显衰老了许多,整个人比几年前更加沉默。
李文革在桌前坐下,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,迟疑了一会儿,终于开口:“爸,你还记得吗?十四年前,我问你……你是不是个罪人。”
父亲缓缓睁开眼睛,目光深邃地看着他,像是在回忆,又像是在等待。
“现在,”李文革深吸了一口气,“我想问我自己——我是不是也是个罪人。”
父亲放下茶杯,沉默了很久,然后轻轻叹了口气:“你也终于想明白了。”
三、记忆的碎片
在那些狂热的岁月里,李文革做了很多事情——那些现在想来让他痛苦万分的事情。
他曾经在街头高喊着“打倒一切牛鬼蛇神”,带头砸碎了一家老字号书店的门窗,扔掉了所有“封资修”书籍。他记得那个满脸皱纹的老掌柜跪在地上,颤抖着求他们别毁掉那些书,但他们没有停手。
他曾经亲手打过一个“历史反革命”——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教授,在学校的“批斗大会”上,他被押到台上,被迫戴着“反动学术权威”的牌子。有人喊:“打!让他交代!”于是他也挥起拳头……后来,听说那个老教授跳楼自杀了。
他曾经在家里,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怀疑,甚至想过要揭发他,让他被红卫兵带走。可最终,他没能这么做。他不敢。
他曾以为自己是“革命的先锋”,是历史前进的推动者,而现在,他终于意识到,自己不过是那个时代的工具,是被狂热吞噬了理智的棋子。
父亲和他,其实没有区别。
父亲曾经相信皇汉主义,认为少数民族是“威胁”,认为“大一统”需要付出血的代价;
他曾经相信阶级斗争,认为知识分子是“敌人”,认为“打倒一切牛鬼蛇神”才能迎来新世界。
他们都曾以为自己是正义的,直到多年后才意识到,自己只是时代的刽子手之一。
四、父与子的忏悔
父子俩沉默了很久,只有桌上的茶水在冒着热气。
“爸。”李文革低声说,“如果有来生……你会做什么?”
父亲苦笑了一下,眼神里带着一丝苍凉:“如果有来生,我只想做个普通的种地人。我不想管国家的事,不想听什么‘主义’,不想相信什么‘伟大理想’。我只想种田,过自己的日子。”
“那你后悔吗?”
父亲顿了顿,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:“后悔又有什么用呢?我害怕死,所以跟着他们做事;你害怕落后,所以跟着他们喊口号。我们都不是勇敢的人。”
李文革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摩挲,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。
“爸,”他犹豫了一下,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,“你觉得……我们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赎罪吗?”
父亲看了他一眼,慢慢地说:“如果你能找到赎罪的方法,就去做吧。但我……我这辈子已经太晚了。”
李文革的眼神渐渐坚定。他知道,自己不能再像父亲一样沉默,他不能再逃避过去的罪恶。他要为那些曾经受害的人做点什么,哪怕只是一点点补偿。
五、寻找救赎
1981年,李文革辞去了工厂的工作,去了一个偏远的乡村当了一名教师。
那里有许多孩子,很多是少数民族,他们的父母在文革中被打成“民族分裂分子”,许多人流亡、失踪,甚至死于“清洗”。这些孩子失去了家园,但他们仍然需要一个未来。
在课堂上,他教他们汉字,教他们数学,甚至偷偷地教他们他们自己的民族语言——即便政府并不鼓励这样做。
他没有公开承认自己的过去,没有告诉任何人,他曾是一个狂热的红卫兵,他曾是那个“砸碎旧世界的人”。他只是希望,自己能在这些孩子身上,看见一些新的可能,看见那些曾被伤害的人,仍然能有一个不被仇恨吞噬的明天。
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赎罪。
他只是知道,自己不能再做一个被时代裹挟的罪人了。
尾声
1985年,李承德病逝。临终前,他对李文革说:“你是个好人,比我勇敢。”
1990年,李文革的一个学生,在大学毕业后,寄了一封信给他,信上写着:“老师,谢谢你告诉我们,我们的语言、我们的文化、我们的历史都是值得被记住的。”
李文革坐在老旧的教室里,望着窗外的蓝天,轻轻地笑了。
他知道,自己无法改变过去,但至少,他可以让未来少一点遗憾。
或许,这就是他唯一能做到的救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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